征文 | 晨鸣的红川酒厂

红川酒厂自打记事起就屹立在家乡的群山之间，山峦叠翠起伏，鸟语阵阵，毛毛小路枝枝叉叉交错再蔓延开了去，所向披靡一般触动大地的神经系统。而红川酒厂恰若红川眉心的痣一点，不远不近，就在这慢悠悠流淌的岁月间存在于每一个红川人的心里。

是夜，床很小，睡了三个人，挤，于是横着睡，还有小半截腿搭在床沿外，甚是不安逸，就像生活，一半实在，一半虚空。身体被折叠了似的，于是起来顺顺气。我没有开灯，我喜欢忙碌完了的黑暗，可以很静，什么都看不见，更容易直视自己的内心，敲出自己想说的话，让自己变得洒脱。于是打开手机灯打开电脑，让思绪随意奔驰。

今夜依然还是甚好的，因为有雨，雨声嘀哩嗒啦怦怦地雀跃，有点儿像心跳。于是精神劲儿亦腾起，想借着荼蘼的雨撒泼一下。笔触一提一落间雨声竞相开放，像花骨朵儿挣脱岁月的刚毅和柔弱；像棉棉的白云踩踏高空的挺拔和飒爽；像日晒下豆荚裂开的唇角和丰润。我是期待它来的，随时随地，我不躲着它，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不管是潮湿、阴暗还是沉闷。

此时或是太贪恋雨的存在，我忽然闻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在田园里母亲的地垄边肆意游荡的香菜香，那是母亲拾掇的一块菜园，自小就种着各种应季蔬菜，干净整齐，我亦喜香菜，俗语芫荽，尤其觉得香菜的味道夺人味蕾，不论是尚在土里懵懂地生长还是三两根挑在精致的菜品上，那一缕缕似有若无的味道的点缀，不论是闻着、看着还是吃着都很雅观，于是每每在母亲要动身去那块地的时候，我都欣喜地跟着，因为我心里还是打着小算盘的，一来可以第一时间吃到母亲种的即食蔬果，二来我可以站在高高的地垄边闻将另一种很仙的味道亦或者可以眺望从酒厂的锅炉上空蒸腾出的滚滚热气，袅袅上升，直冲云霄，像极了奋斗的模样。那粮食经过发酵荡漾出的酒香浩浩荡荡弥漫于小镇上的每一截枝丫，每一粒土壤，每一寸叶脉，每一扇门楣，每一息鼻腔上。久久萦绕在侧，挥之不去。

我喜欢那种闻着闻着就身形涣散的感觉，香得高远又深邃，像淡淡的云，像薄薄的絮，像袅娜的舞者的袖口贴着脸庞的丝滑和宠溺，像仙人的拂尘扬起的赠予和点化，抽空了似的，成了一个新的我。

小时候上学是没有手机的，唯一墙壁上挂的表也只是走的准时间一长闹钟就不准了，因而经常迟到。于是母亲便在白天劳作之余睡眠未足之际充当了我们孩仨的闹钟，后来我纳闷问及母亲是怎么按时叫醒我们的，母亲娓娓道来的话语间原来是酒厂的锅炉响了，刚好是晨时四五点，父亲也要起床去拾些柴火回来，以备厨灶做饭之需，这档间父亲起床便就做起了晨饭，三两颗鸡蛋，一把菠菜揪成截儿做成汤，早间蒸的馍切片，洒将进去微煮便就是饿可果腹、冷可添暖的一顿香喷喷的早饭。穿衣洗漱将毕父亲就已把吃的盛好，亮晶晶的油花儿颤巍巍地飘浮着，可爱至极，稀里哗啦吃完就去上学了。是我出现幻觉了吗，不是的，是我忽然想起了这种深入骨子的味道，味道不止可以闻到，原来还可以想到，真切的，浓烈的，悠远的，真是百般滋味。

时间快进了生活的河，时至今日，我已做他人妇，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娃娃再有了娃娃，这中间的光阴真是量也量不完，说也说不休，人生一世，一直陪着自己的，只有那未曾有却固有的记忆，那是天地初开的感觉，那是打开脑门如醍醐灌顶的清醒和通透。记忆里的红川酒和红川酒厂是一个传说，是一个外门汉子的传说，她的酒香，孕育了我们这一代的灵魂，亦将孕育下一代杰出的后人，我希望我在艰涩摸索的前行中，能像红川酒厂锅炉蒸腾的热气一样，只因一个契机，便誓死不休，喷薄而出最原始的力量为自己劈开一片天地。

是夜，有白月光从卷闸门底钻进来，像泄漏的一截银霜，像一条被孩子们玩耍后丢在一旁的荧光棒，我想拾起扣在手腕上，存住一个希望，存住幼时的一个梦想。